2022年的最后一天,我终于有时间坐下来仔细审视一下自己。
我几乎是在无止尽的匆忙中度过了这一年,在“写-拍”的螺旋中奔走。越来越不在意屏幕背后,故事之下的隐喻。越来越来不介意平庸的镜头语言。
这一年我真正感觉到自己从编剧到导演的身份转变,但我并不高兴,因为我大多数时候都是那种在片场敲着电子木鱼的形象。
“无所谓,拍完就行。”
时至今日,我依然会怀念大三那年完成编剧课期末大作业的日子。和朋友们在教室里争吵,在黑板上不断写下剧情点又不断擦除。创作就应该是这样,自由浪漫可笑,但与此同时我又知道这不切实际。
我总是会在陷入写作瓶颈或者自我怀疑的时候翻出当时我们汇报时的集体照来看。
那个故事叫《燃烧》,是疫情到来前我们在文学世界最后的狂欢,如今一切原本以为会永恒的都燃烧殆尽了。
因为机缘巧合,我重读了茨威格,并且对他有了诡异的精神共鸣。很长一段时间都被困在他作品中延生出来的“昨日世界”中无法解脱。
我始终在思考原因,是什么让一切到了这个地步。我受够了无聊的电影院;受够了电子废料,以及它们不断侵蚀我们的自由时间背后,那种肆意妄为操控人类爱恨的高高在上;我受够了口罩带来的信任危机,人们品尝着宏大叙事的滋味,却少有声音讲述那些被碾过去的尘埃。
因为工作的原因,我看到了很多堪称魔幻的现实景色。
信仰正在崩塌,理想主义没有出路。
我生活的城市,疫情像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它在周遭发生,似乎下一秒就要接管和控制我们的生活,却又总是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然后就是现在,此刻,另一种狂欢又拉开了帷幕,我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这两种极端是怎么样在一夜之间交替上演的,这番疯狂混乱的闹剧,甚至不允许各位在场的观众抱怨离场。
“无所谓了”
我今年说得最多就是这句话,所以让我说新年的愿望,一定是拥有宝贵的时间用来发呆。我太希望能够心无旁骛地浪费时间去思考那些无聊的问题了。
有一天早上起来,吃完早饭收拾完东西准备出门的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我就那么泄气了,很彻底的那种——直接回到卧室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这没有意义的二十分钟给了我巨大的慰藉,当然也换来了通勤路上一路的油门。
到头来,我还是要接受自己需要扮演好合格成年人的事实。
年中的时候,我喜欢的球队被英国政府制裁,那个即便在足球游戏里,都会被系统认定“永远不会离开”的俱乐部老板,因为虚伪的正义黯然离场,球队几近解散,最后虽然被接盘,却不再是我喜欢了十多年的模样了。我崩溃了很久,也更加确信,自己已经身处于这样的一个时代,在这个时代,再没有谈论永恒的必要。
万物瞬息万变,信仰不值一提;可以感到悲哀,但要马上忘记。
秋天的时候,我和小鱼去了北京,见了许久未见的朋友。去了颐和园,在人山人海中挤出空隙按下快门,拍了一片有小船飘过的湖面,算是对自己最爱的电影一些致敬。去了环球,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成年人如此热爱迪士尼和环球了,在那一天时间里,所有你见到的人都在向你微笑,一切都在想方设法让你高兴起来,这比任何心理咨询都更具疗愈作用。
十一月,我拍完了筹备很久的一个片子。不成功,但可以过及格线。
年末参加了两个好友的婚礼。我做了波波的伴郎,新娘是我的初中同桌,十年前,她怎么能想到自己的同桌未来会成为她的同事,又和她的男友成了好友,最后成为伴郎。
说起来,他们结婚那天早晨,我站在波波家的客厅,花了十分钟帮他改了婚礼致辞的稿,这是2022年我最快乐的一次改稿经历,没有之一。
今年的阅读体验还算可以,甚至超过了教学生的时候,终于找回了一点以前的状态,这得益于我改变了自己的阅读策略。
读了太多枯燥的大部头,我都快忘了过去通宵看小说的快乐了,所以从迪弗到尤·奈斯博,我花了几个月时间读完了他们十几本系列推理小说。
一本书从翻开第一页开始就不愿意放下,这种存粹的阅读体验真好。
我换了Kindle,上半年坐公共交通的时候一直拿在手上,可惜下半年开始开车通勤,没办法抓住这点零散的时间了。
今年我去电影院的次数少得可怜,中国院线真的烂透了,根本提不起劲。不过,我依然会因为那些在电影院拍照和高声交谈的杂种感到气愤。
傻逼操的。
对电影的无趣时间久了就变成了恐慌,某一天起我突然意识到,我们现在在网盘里看电影,搭个软机场去看墙外流媒体,似乎也没有完全被切断和电影最有效的联系——但是这些方式都太脆弱了,随时随地都可以被不讲理由地剥夺。(这种剥夺也已经有了先例)
于是我开始报复性地买影碟,一开始是有效购买,后面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喜欢的电影要买各国版本的铁盒或者cc标准收藏——我发现我真有一种奇怪的囤物癖,书、胶片机、游戏碟、黑胶和影碟,我都喜欢看这些实体整整齐齐累在一起的样子,特别有安全感。
是枝裕和又拍烂片了啊(叹气),但我依然很开心,因为《掮客》的烂只能是相较于是枝裕和自己的。我喜欢他不断跳出自己的文化语境,去探寻人类共通的情感。
我朋友把这种实验称为“电影的荣格”,有点好笑了,但仔细想想也没问题。
《造梦之家》不知道为什么,在气质上让我想起了去年很喜欢的《埃舍尔街的红色邮筒》,电影的困境也能变得这么迷人,结尾那个调整镜头地平线构图的动作让人会心一笑
这个冬天,是我最后一批学生参加艺考的季节。距离我顶着寒风全国各地奔走,也已经过去了7年的时间。
毕业之后这段短暂的是授课经历,我想会是我一生中最值得回忆和骄傲的事情之一。
好吧,一年就这样结束了
这一年我变得更加敏感憔悴
生活却愈发自如
我看书看电影
绞尽脑汁给自己思考的空间
我想方设法逃离电子废料
很幸运 精神依然洁癖
我悲观 失望 唉声叹气
但我依然爱着很多事 爱着很多人
我和心爱之人在一起 一切都很好
我和某些事情又相隔了更多的时间距离
也正在靠近另外一些即将发生的事情
我更愿意站在原地 让这个世界走到我前边去
愿你们都能自由 都能如愿以偿
愿你们都是健康的 安静的
新年快乐